和中国父母希望孩子读大学的一致性相反，德国父母并不都喜欢孩子读大学。我写过一篇《被强扭的瓜们》，讲了几个想读大学，却被父母强迫着读了职业学校，郁闷大半生的活例子。
父母不要孩子读大学，是因为读职校的话，父母不必出钱，培训单位还给津贴。孩子初中毕业后，最多三年一定能学出师来，从此自给自足，自力更生；而读大学虽不一定付学费，但是租宿舍，买书本，一日三餐，休闲应酬，花的可都是父母的钱。最要命的是，大学读起来漫无边际，可能读到三四十岁（德国大学是有名的“难毕业”），还读不出来。就算读出来了，常常因为所学太专业，还未必就有福气找到工作。
所以，到十几年前，读大学还算是奢侈爱好。普通的人家，多半希望孩子初中毕业就做职业培训。因此德国社会基本没有大家挤高考独木桥的问题。
近几年这风水转了，形势变了。德国的综合大学（Universitaet），原来的象牙塔，已经改掉了念完硕士才有文凭的传统，引进了学士制，并且规定了毕业年限，走向速成教育。
中学呢，这几年也在玩“和世界接轨”。
为简单说事，我使用德国人最反感“级”这个词，给他们的学校按照三级分类。
第三级中学，是最不讲究学校成绩的普通中学（Hauptschule )。但是现在学生的父母一代，很多人是从这样的学校毕业的。三级中学毕业，完成最基本的义务教育，意味着可以走向社会，可以就业。近十年，由于外籍工人的子弟占据了这类学校，带来混乱的校风，出现了学生毕业后几乎不被任何培训机构接受的现象，以致后来没人敢再去就读三级中学，现在这种学校形式已经正式出局，纷纷关闭了；
第二级中学，是以培养初中毕业生为目的的现实中学（Real Schule）。二级中学为技术学校准备人才，学习内容包括了当技术工人所需的外语和基础科学知识。技术工人是德国社会的中流砥柱，“德国造”的辉煌全归功于他们。可现阶段，原来的三级学校学生占领了二级中学。这逼得很多普通人家的父母不得不选择以高中毕业和读大学为目的的一级中学（Gymnasium）。
于是整个大气候都跟着转了：
很多原来只需要初中生的企业和职校，为了培训高级技术工人，要求考生有高中毕业文凭。就是说，高级职校的门槛已经和大学一样高了。
而一级中学里，进来了很多并不立志读大学，搞研究的学生。学校却还在传授古代语言这样的研究用知识。所以现在的一级中学必须转型，不再仅仅以输送研究人才为己任。他们的教育必须多元化，既要继续培养研究型，也要同时兼顾技术型、手艺型的学生。高中阶段的任务之一，是给学生梯子、给放大镜，帮助他们看清自己的爱好和所长，也把各种动机还原了，将学生读错书，入错行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吴大人们现在正处于这个调整的大动荡之中。
十年前的一级中学是培养研究型人才的，十年前的综合大学是“养育”研究成果的。如果在那时读一级中学，学生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那时的大学生，可以“十年磨一剑”。但是这种奢侈，德国社会再也供养不起了。现在的一级中学不但缩短了学制，还多出了必修的社会工作实习和企业实习。而培养研究兴趣的“经历学习”被取消或者压扁了，而且——按照生物学老师的控诉，在理解力不到的年龄里就必须学习比如基因学这样的抽象课程，孩子们吃苦了。
吴大人他们最近收到了一个印刷精美的厚讲义夹。讲义夹里已经分格了，第一格里有几十份空白的详细的自我测定表，看其栏目，应当是各种帮助学生找出自己爱好和特长的分析表。第二格和第三格里也是表格，是给老师，实习单位，职业心理专家写鉴定的表格。
附加的使用说明上说：这不是当作业一次填完的报表，这是帮助学生一步一步认识自己长项，寻找可行就业之路的“仪器”。这份表格将伴随他们走完读高中的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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